我的出櫃日記:平靜的蛻變

分享人/長頸鹿的生命自述

          「喜歡就是喜歡。」長頸鹿自然而然地說著。喜歡誰都是剛好。雖自認是「女同志」,但這個標籤似乎沒有讓她變得特別,認同建立的過程也未見狂瀾。置身在緊密交織的支持網絡中,她的經歷有別於常聽到的家庭革命、校園霸凌,沒有轟轟烈烈的自我蛻變,也安然化身成蝶。在臺灣性別文化滾動至今的軌跡上,像長頸鹿一樣自然長出並認可自身性傾向的人們是否愈來愈多呢?把自己生出來,依然像胡淑雯在《太陽的血是黑的》中說的一樣痛嗎?要如何不毀棄過往的自我,平靜地成為自己呢?或許如常也可以是同志生命的基調。

認同的起點

          我在高中前曾經喜歡過男生,但那時懵懵懂懂,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是「什麼戀」,直到看見校內一位女老師,身材高䠷又會打籃球,在體育課我總會有股悸動。我赫然發現,自己對男生似乎不會這樣怦然心動;面對老師,除了崇拜之外,好像還有更接近真正的喜歡的感覺。

          我的摸索很平靜。高中時,在校內有認識兩三位同志朋友,但我們都沒有特別出櫃,聊天過程中感覺到彼此是同志,似乎不用刻意揭露和宣示,就像班上其他同學一樣生活著,身分沒有讓我們變得更特別或更不堪。我們互相交流分享同志相關的知識與文化,而我感覺自己在那時候就緩步地從異性戀的幹線換到同志的軌道上,風景沒有遽變,生活照常繼續。

          我在高中是張戀愛白紙,是直到大學後下載交友軟體,才開始第一段女同的戀情。而在下載交友軟體的當下,我才比較明確地意識到自己是「什麼戀」。沒有任何天啟的感受,也沒想到太多世俗可能會帶來的壓力。人生劇本多了一條副標題,但敘事走向依舊,只是多了一些潛藏的起伏——如何讓家人知道?

想像的擔憂

          實在是聽過太多可怕的鬼故事了,尤其男同志出櫃的故事,總是讓我驚訝於父權社會對獨立個體的宰制和迫害。我不是擅長表達自己感受的人,要聊工作、生活完全沒有問題,但聊情感跟性傾向一直讓我感到尷尬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家中,我最信任的談心對象是姊姊,他也有同志朋友。在討論到向父母出櫃時,我有開玩笑地說:「如果被趕出去,我要去你家住喔。」更早之前,我向姊姊出櫃時,他也很輕鬆(甚至是完全不介意)地說:「沒關係啊,你還是要幫我洗碗啊。」他是我的樹洞與避風港,什麼事我都會跟他說。然而,即便家中有人站在我這邊,但我還是無法確定父母的想法,怕他們不能接受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其實媽媽早就知道了。有一次,我帶女生回家過夜,他幫我們準備了兩條棉被,但我們蓋同一條睡覺。我猜他應該是透過這種小地方感知到女兒的性傾向,只是他也什麼都沒說。我後來才知道他去找姊姊講。但這都是二手消息,是到去年,我們才透過Line的文字正面聊了這件事。

蛹裡有愛

          當時我和另一半在車上,突然收到媽媽的訊息說:我知道你是。我當下其實蠻緊張的,直到把後面的訊息讀完,才當機立斷,馬上回一篇長長的文字。我邊打邊掉淚,感覺隱藏在內心的櫃子終於可以打開。在成為女同志的蛹裡,一直都很溫暖,可是似乎離真正羽化還有關鍵的一步——

我的家人。

他們在意的不是我的性傾向,反而是我出去玩有沒有告訴他們回家的時間,我有沒有注意自己的安全。就像我認為「喜歡就是喜歡」,在他們眼中,女兒就是女兒。我媽說:「我們只是教育你們,不要成為社會的寄生蟲,不要誤入歧途就好。自己心中的那塊田要自己耕。我們的共識是:你們要過得快樂,人生有個人陪著你們最重要。」跨過那些很難開口的心檻後,我感覺到蛹上嶄裂小縫,足以讓我帶著這些環境的養分,到任何地方都活得舒適自在。

同婚公投時,我在家庭群組傳了支持同志的資訊,而群組內有一位反對者,但我沒有絲毫的擔心,因為大部分的親人都站在我這邊——不論他們是否知道我是女同志。

平坦與平凡

          「成為同志」和「身為同志」,這兩件事在我身上似乎沒有因果關係。我的每個決策中似乎都沒有與體制衝撞的心驚和壯烈,或許可稱之幸運,我安然地瞭解自己與他人的差異,並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。我曾自問:來生是否還想當同志?答案是:好啊,雖然還是要當人,但我想當女同志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女同志的情感,講白一點,就是有一點麻煩,尤其碰到我這種什麼都不太開口,到最後相視無言的就更麻煩。猜心是不大可能,女同志往往需要多一些互動和溝通理解。此外,女同志,也沒有大多男同志會面臨到的傳宗接代壓力,也不太會讓家人失望或擔憂。我們的鬼故事少了一些,互動上的麻煩程度高了些,但我還是想要作一名女同志。

          之前有人問我何時結婚生子,我姊二話不說站出來擋著說:「我們家已經生四個小孩,照顧起來很忙碌了。」,他很願意挺我,幫我擺脫了傳統觀念的束縛,讓我可以更加自在地做自己。假設今天他不在身旁,我也會維持一貫自然的應對姿態:你問我什麼,我就答你什麼。現在也沒有什麼一直出櫃的需求了,自從向家人們出完櫃後,除了深刻體認到同志出櫃的重要性外,隨之而來的是平凡生活的寧靜。

          身在充滿支持的成長環境中,我的認同路很平坦,幾無荊棘,我也不確定是否有人和我有類似的經歷,但同志的生命故事也可以平凡、日常;我們也有一般人的幸福與困擾,遭遇眾人所遭遇的,成為多元性別風景裡平靜自在的基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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